脱口秀转型记：喜剧综艺陆续上新，厂牌面临冲击进入沉淀期
对脱口秀（单口喜剧）的观众来说，2024年有不少意外收获。
3月下旬，单立人喜剧在成都举办的“发现喜剧周”成功收官。石老板、周奇墨、刘旸、童漠男、小佳、肉食动物等80余位喜剧创作者密集亮相，期间举办的第六届单立人原创喜剧大赛也颇受关注。同一时期，上海的开放麦迎来了庞博、杨蒙恩、豆豆等知名演员，现场观众难以置信，“免费盲盒竟然开出了隐藏款”。
线上综艺也在陆续发车。继东方卫视《今晚开放麦》第二季开播后，腾讯视频放出一份喜综上新名单，从节目形式、演出阵容到幕后制作团队，都呈现出竞放之态。
脱口秀行业如何接住社会期待、满足观众需求？从业者怎样度过沉淀期，重新定义自己的角色？近日，南都、N视频记者采访了国内脱口秀行业的头部公司、代表演员、线下演出空间主理人、场务工作者等，多视角记录脱口秀、单口喜剧的转型。
重返舞台的庞博
不久前，微博话题#像庞博那样的#登上热搜。这个词条来自单口喜剧演员小蝶的一段演出，很快引发共鸣，网友们又一次怀念起了舞台上的“初代脱口秀大王”庞博。
其实，庞博并没有离开大众视线——目前与李雪琴同属一家经纪公司的他，正担任多档知名综艺的常驻嘉宾。但整个2023年，他都没有正式的脱口秀演出，直到今年1月初，才“闪现”东方卫视《今晚开放麦》第二季，带来了一场久违的回归秀。
近日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，他回忆起了那次登台的心境：“既紧张、又兴奋吧。紧张是因为那是好久没有正式演出之后，第一次去见观众、面对面地给他们表演脱口秀，也不知道当天的观众是什么样子、整个演出场地的气氛如何；兴奋的原因，也是一样。我特别喜欢现场演出里那些很当下、很即时的东西，这就是现场的魅力。”
那次演出，庞博罕见地“嘴瓢”了，然后迅速用一个“现挂”圆了回来。录制顺利结束，用庞博的话说，大家“非常热情、非常捧场”，但他还是写了条微博，把这件事情记录下来。“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在台上‘嘴瓢’过了，也好久没有这种‘大脑疯狂运转’的时刻了……”
在许多观众心中，庞博的表演稳健而真诚。一个流传甚广的说法是，脱口秀是一种“冒犯的艺术”，而庞博的脱口秀却没有冒犯谁，也没有攻击具体的人，他只是在分享自己对日常生活的观察，并把它们加工成笑话或者段子。
谈及创作脱口秀的出发点，庞博这样告诉南都记者：“我觉得生活中有一些大家可能司空见惯，但仍然具有荒谬感的地方。发现这些东西，对我来说挺好玩的，而且观众也会有同感，这就是我理解的脱口秀会去聊的东西。”
在他看来，脱口秀不是必须得“冒犯到谁”才会好笑。它的表演形式看似极简，只有“一个人、一支麦”，实际上，每一位演员都如此不同，有极其多样的创作路径。
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的庞博，做过程序员，“有三行代码留在太空”，工作之余喜欢写段子，2016年开始讲开放麦，不到一年就参与录制了《今晚80后脱口秀》，一脚踏入这个迅速起飞的行业。
从他身上，很少能看到苦闷或者纠结。他说：“其实无论身处什么环境、什么时间，职业淡季还是旺季，我就始终问自己一件事——是不是还要做一个脱口秀演员？如果还要的话，那我要做的无非就是写段子，然后找个地方给大家演，无论这张门票是卖10块钱还是卖500块钱。”
外界一直有种声音说，以目前国内观众的接受习惯，脱口秀这个“舶来品”似乎难免遇到水土不服。庞博却认为，应该多从技术上寻找破解的办法。“我始终觉得，一个演员能面向多大的观众群，是专业能力决定的。因为实际上是观众找到我们，而不是我们找到观众。我们能做的，就是让自己的段子更好笑一点。”
如今脱口秀老友们的发展赛道各有不同，而庞博拥有了“脱口秀演员”和“综艺节目嘉宾”这两种身份，他觉得，都挺有趣。“我的时间和精力，基本上能允许我同时做这两件事情，所以就努力把它们都做好呗。”
庞博说，今年他想多演一些线下演出，如果有合适的脱口秀节目，“当然会去”。至于脱口秀的个人专场，则是“写写看”，“我一直没有指望脱口秀演出能帮我赚很多钱，专场就更是这样，所以我更想在一个没有那么多客观压力的情况下，去努力完成这件事。”
在成都“发现喜剧”
今年年初，不少国内喜剧爱好者将目光投向四川成都。
今年3月8日到24日，单立人喜剧在成都举办“发现喜剧周”，40多场演出活动，80余位喜剧创作者，吸引了上万观众。
单立人喜剧联合创始人Icy，是本届“发现喜剧周”的负责人之一。她向南都记者谈到，2024年是这个喜剧节IP的第三年，在扩大规模的同时，第一次走出了团队熟悉的北京市场，在成都建造了一个“快乐的乌托邦”。
这确实是有点不计成本、不求回报，但Icy说：“我们觉得应该坚持做下去，否则那些深爱喜剧的观众们怎么办？那些死磕喜剧的创作者们怎么办？我们也相信，时间最终会给我们回报，不争朝夕。”
今年的发现喜剧周汇集了众多知名喜剧创作者，带来多个全新专场。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，河南观众刘小姐这样解释她愿意跨越千里的原因：“Comedy brings people together.（喜剧让人们聚在一起。）”观众与其说是把演员和幕后主创们当成明星一样追逐，更贴切的形容似乎是“老友见面”，与屏幕中、耳机里的人真实地互动、聊天；同好之间一旦通过“经典梗”对上暗号，立刻就能结成观剧搭子，再也不是孤身一人。
更多票房由成都本地的观众贡献。这个3月，很多成都人都在高频观看喜剧演出，比如单口喜剧爱好者李先生，月初追看了周奇墨的表演之后，又如愿挤进了喜剧周的刘旸专场。
个人专场是喜剧创作者走向成熟的重要标志，对舞台经验、创作能力、影响力等各方面，都提出了更严格的要求。本届喜剧周期间，梁彦增、毛冬、唐香玉、子寅、黑灯、王十七等一批单口喜剧演员，都拿出了各自的专场演出。
Icy介绍：“演员出专场的节奏，公司并不会给KPI，完全由他们自己做主。”
除了单口喜剧，发现喜剧周也容纳了sketch（素描喜剧）、漫才等新兴形式，鑫仔等人气演员出现的场次，被观众一抢而空。
“The show must go on.（演出必须继续。）只是当我们面对这些形式的时候，不能只考虑线下演出这一种表现方式。”她告诉南都记者，“在我们看来，单口喜剧、sketch、漫才等喜剧形式，是新的喜剧内容产品的源动力之一，很有可能会影响未来5-10年的喜剧舞台剧、喜剧电视剧、喜剧电影。我们期待着、并且相信，它们能够让当下的文化产品变得更加多元、更加好看。”
喜剧公司在“沉淀”
更多喜剧厂牌和线下演出空间现状如何？
3月的一个周五下午，南都记者走进了位于广州客村的野生剧场。这是广州最活跃的开放麦场地之一。
兼职场务李小跳告诉南都记者，目前每周一到周五都有开放麦，周末晚上则会安排商演。
野生剧场主理人加钱是一位脱口秀爱好者，2018年进入这个行业。据他所言，自己在广州算是“中间那一批”。
剧场的一切都是他布置的，演员也是他招募的，花费了大量心血。“我觉得现阶段是整个行业的一个沉淀期，会淘汰掉一些不用心做脱口秀的公司和厂牌。因为以前脱口秀特别火的时候，有些广告公司之类的也在其中，但他们做的不是脱口秀，而仅仅是生意。”
周五下午的开放麦从15时开始，陆续来了几十名观众，绝大多数表示，自己是第一次来这个场地。约90分钟的表演时长，由7位演员和1位主持共同撑起，他们的年龄多为二三十岁。由于广州的脱口秀场次不及北京、上海等头部厂牌所在的城市频繁，这里的脱口秀演员基本都选择兼职，用另一份工作养活自己的喜剧梦。
阿谦是少数在广州全职从事脱口秀行业的人。2017年底，他开始尝试讲开放麦，如今与朋友创建了自己的脱口秀厂牌，专门创作粤语脱口秀，有时也参与其他厂牌组织的表演，基本每周都有演出日程。创作表演之余，他还会做一些相关培训。
“2017年的时候，广州的脱口秀演员基本上全靠兴趣，别人给你一个登台的机会，你大老远跑过去，没有报酬也开心；大约到了2020年前后，开始能够赚到钱、靠这个事情养活自己了；2020年以来会有起伏，既有火爆的时候，也有难熬的时候。”
阿谦告诉南都记者，根据他的观察和体会，广州脱口秀演员的队伍在壮大，但厂牌给演员的报酬，较之前略有降低。厂牌缩减预算有一个不可忽略的原因，就是演唱会、音乐节等其他线下演出形式，给脱口秀演出带来冲击。
但阿谦也和加钱一样，没想离开这个行业。他认为，广州本土脱口秀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，“比如演员数量还不够多，脱口秀厂牌、俱乐部更是只有几家，对于这么大的城市来说有点可惜；在营销能力上，我们也不算成熟，需要进一步拓展市场。”
阿谦愿意相信一个更好的未来，他和朋友们也在为此努力。
出品：南都即时
采写：南都记者 侯婧婧 实习生 黄丽影
